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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名文摘 | 例说方言地名的审音定字

袁利盛 地名世界 2023-03-17

方言地名审音定字的界定 


(一)关于方言地名
全面掌握区域地名目录是做好方言地名审音定字工作的基础。要在认真细致普查的基础上,为审音定字工作提供区域地名的所有目录及其他必备的地名材料。方言地名当然从属于方言。方言地名审音定字工作人员要运用历史学、地理学、民族学、语言学,将方言地名与其他地名加以区别,不按汉字望文生义,不作荒诞不经的解释,并将以下三个方面作为方言地名考虑:一是含有方言用字或《现代汉语词典》《汉语大字典》中明确标注为“〈地名〉”的地名;二是古代的百越语地名和楚语地名;三是带有区域性或特殊文化含义的地名。
(二)关于审音定字
审音定字就是对带有区域性或有特殊文化含义的地名专用字和地名专读音,按照现行的有关规定,进行字音审定:对有地无名且有地名作用的地理实体进行命名;对一地多名、一名多写,或在一定范围内重名的实体,须确定一个标准名称;对罔顾传统、刻意崇洋的不规范地名,予以更名和纠正;对地名译写不准确、用字不规范的问题,依据有关规定予以纠正;对随意用方音对地名进行拼写的要依据汉语拼音方案予以纠正;对地名罗马字母拼写不准确不规范的,按照有关规定予以纠正。

方言地名审音定字的依据 


湖南省第二次全国地名普查方言地名审音定字的依据是2013 年8 月19 日国务院颁布的《通用规范汉字表》。该表对规范字与繁体字、异体字的对应关系重新进行了梳理,并作了个别调整。国务院规定:“社会一般应用领域的汉字使用应以《通用规范汉字表》为准。”

方言地名审音定字的范围 


方言地名是方言地域的产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方言地名的审音定字范围实际上已经涵盖了一个县市区的所有地名,我们在收集、整理县市区地名时,早已将其看成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只是在具体的操作过程中有所侧重而已。

方言地名审音定字的方法


一个地名历史上怎么读,在当地习惯上怎么读,现在怎么读才算规范等,这属于地名读音审定要考虑的内容;一个地名的书面形式在历史上和现实中各是如何表示,有没有差别,有哪些差别,当地人对这些差别有什么倾向性意见等,这属于地名用字审定要考虑的问题。
(一)地名读音的确定
1.遵循历史语音原则
任何自然语言的符号系统都是一个历史发展的过程,地名往往正是历史语音系统的现代化石,地名异读的审定既不能割断历史的联系,更要保护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如长沙有个地名叫溁湾镇。据《长沙府岳麓志》:“溁湾水出麓山左自之字港来,曲折数十里为溁湾港,可通舟。滨江三里穿孔,道绕溁湾市北以出,将入大江。”溁湾镇古称溁湾市,是长沙古代最早形成的集市之一。“溁”在《集韵》中读平声维顷切,现代汉语读“yíng”,是古音的沿用。
2. 遵循音义一致原则
任何地名都有一定的含义,这种含义不仅是地名特征的显示,也是一种文化渊源的体现,地名的现代读音应该与其命名的原意一致。但一来地名诞生时的地理环境到今天很有可能已经有变化,二来地名最初命名也可能并非主要依据当地的地理特征,所以,地名读音还是要联系到意义。如“济南”的“济”(jǐ),《广韵》就有去声和上声两读,作为地名应该读上声,因为《广韵》明确指出:上声,子礼切,“……又,水名”。
3. 遵循音从主人原则
任何地名都是一个地方文化的组成部分,对任何地名的规范也应该是那个语言区域的文化权利的一个组成部分。如安徽阜阳、山东曲阜、北京阜成门的“阜”,不但于史有据,而且当地人也坚持主张读“fǔ”,“阜 ”遵从音从主人和语言自身的规律定为“fǔ”,自然也是合情又合理的。
4. 遵循社会发展原则
社会越发展,一个地区与外部世界互动越频繁,则外部社会对该地地名的使用需求就越强烈,而一个地名越能够考虑到外部世界的使用需要就越容易为外部世界所接受,就越有利于一个地方的社会发展。从地域形象学角度看,地名是一个地域整体形象重要的品牌形象识别元素,具有巨大的无形资产,研究、设计或打造一个地区的形象,离不开这个地区的地名,一个合适的地名会成为促进一个地方发展的无形力量。以“六安”为例,“六”是皋陶后裔的封地,“六安”有着特殊历史文化内涵,具有鲜明的区域性特点,“六”可通假“陆”字,意为水边的山岗,它反映了淠河沿岸的地貌特征,《康熙字典》已有“lù”的注释。按照音义结合原则,六安的“六”应当读“lù”音。
(二)地名字形的确定
1.依音定字
(1)是“窝”(wō)还是“窠”(kē)?汝城地名中,动物的巢穴,借指简陋的居所和量词,多用于一胎生或一次孵出的动物,亦用于一穴同时生长的植物等这三个义项的词是用得比较乱的。这是不了解语音演变规律所致。“窝”和“窠”都有这三个义项。但“窝”,《字汇》乌禾切,汝城方言读[u];“窠”,《广韵》平声溪母戈韵苦禾切,汝城方言读[xu]。所以这个字应该是“窠”。
(2)“上”(shàng)在地名中的用法很特殊汝城地名中表示“里面”义的都读为[naŋ],与表上端或表面义的读音完全一样。我们认为这个词应该就是“上”。温昌衍(2001)曾指出,这可以认为是“上”声母轻化产生的辨义异读,可供旁证的是吴语表方位的“上”也是声母轻化为[l],字音如“浪”。徐珂《清碑类钞·方言类》:“黄狼躲在鸡棚浪。’畜鸡之具为棚。黄狼既至鸡棚,自必就而食之。喻事之不做不休也。‘浪’即‘上’。”事实上,据《汉语方言大词典》,吴语中同样存在“上”既表里面又表上端或表面义的情况。稍有不同的是,“上”在汝城方言中则再度轻化为[n]。
(3)哪个字可以用来表“田埂”义?湖南几乎每个县市都有用“田埂”作地名的现象,但由于湖南境内方言极为复杂,各地称呼“田埂”也很不一致,汝城方言称“田埂”为[tia sɛn],根据读音,后一字明显不能写作“埂”。我们在韵书中找到了读这个音和表田埂义的字,这个字是“塍”,它在《广韵》中的反切为食陵切,汝城方言读[sɛn],音同义合。
2.依义定字
(1)礨 lěi,1983年编印的《湖南省汝城县地名录》中有一座山峰名叫“狗×岭脑”,这里的“×”指小穴、小洞、小孔义,《湖南省汝城县地名录》用的是“(土口)”,但据《正字通·口部》,“(土口)”为“吉”的俗字。事实上,古汉语中的“礨”就表小穴、小洞、小孔、窟窿义,《集韵》去声队韵卢对切:“礨,礨空,小穴。”与汝城方言音义俱合。客家话也用这个词。
(2)𡎚 piǎn,“𡎚”也是一个典型的方言词,指傍山临沟较平缓的狭长地带,一般为山间小径所经处。用作自然村落名称,主要分布于我国西北、华中、西南等地区,如陕西省丹凤县阳坡𡎚,甘肃省徽县吴家𡎚,湖南省新化县凤洞𡎚,四川省道真仡佬族苗族自治县大岩𡎚,福建省大田县有前路𡎚,重庆市永川市有长河𡎚等。1933年刊印的《汝城县志》中的民国乡区村庄名,汝城含“𡎚”的地名有(7个):十工𡎚、前𡎚、丝茅𡎚、大禾𡎚、铜锣𡎚、桐子𡎚和羊岭𡎚。但到了1983年编印的《湖南省汝城县地名录》却将“𡎚”改做“偏”,就成了现在土桥镇的十工偏,泉水镇的前偏,文明瑶族乡的丝茅偏、大禾偏,暖水镇的铜锣偏,集益乡的桐子偏,马桥镇的羊岭偏。终究这两个字不仅字义上风马牛不相及,甚至连读音也不一致。我们认为还是用“𡎚”合适些。
3.依规定字
如:凼,指的是小坑、水塘、积水长草的洼地,繁体字作“氹”。吴方言区作“荡”,《越谚》注:“栽菱养鱼处。”在江浙一带用作湖名,也作村落名。“凼”是西南官话、吴语、湘语和粤语共有的方言词。“凼”的使用很广:上海松江的杨家荡、周家荡、石角荡;江苏常熟的东草荡、西草荡,宜兴的西 施荡。浙江海宁的葫芦荡;湖南涟源的流水氹,新邵有金盆氹;广东英德的黄泥氹,电白的河尾氹;广西合浦的浸牛氹,陆川的湴田凼;湖北黄岗的董家凼,蒲圻的芭蕉凼。汝城县则有泉水镇的友坪凼,大坪镇的高凼洞,暖水镇的何家凼,南洞乡的猪八凼、新凼里、牛凼上,集益乡的圆凼、杨家凼,马桥镇的茶凼、薯氹、老鸦凼,文明瑶族乡的老鸦凼。
4.依史定字
湖南在接受了楚人近500年的统治后,必然会在许多方面留下痕迹,反映在地名上,湖南含楚语词“步”“浦”“潭”“陂”“溇”“垸”等因水为名的地名有不少。汝城有一镇名叫“井坡”,汝城方言读[ʨin pi]。日常生活中,“坡”在汝城方言中是不可能读成[pi]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因为不清楚这是一个楚语遗留词,认为“坡”就是这个地名的用字导致误用,它实际上应该是“陂”。
5.依众定字
村名的用字有其特殊性,其中之一就是表现在流通于该区域的方言词方面。有些方言用字专门用于某一独特的地形地貌或其他人文事物,这些用字在一般词典里都很难找到,更不必说在常用规范字表中。如“(土肖)”(普通话读qiāo),这个字指山坳里的平地和山前的平地,湖南省安仁县就有松山(土肖)、大屋(土肖)、郎中(土肖)等,对它们如何规范?若用“坪”代替,不仅读音大相径庭,也很难为当地人所接受。像这样的字,当然只能以当地民众能够接受的方式来处理了。

(本文属于节选部分)

来源:中国地名
作者:袁利盛

2020年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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